鱼子蓝

今日以上 明日未满的日子

—— 「山月不知」(旧文/山海战记)

整理完行囊已经过二更。晚饭只草草吃了几口,消化后的空虚从胃里蔓延,流入四肢百骸,整个人沉钝得随时都能倒下去。
奈无没有提醒我出门,此时再好的美景也没了欣赏的意趣,况而过往的两年里路过的风景早就由陌生变为熟悉。白日里那样盛大的告别不能再进行第二次。我必须洒脱点。
躺在床上阖上眼却怎么也酝酿不出睡意。很累,头脑却很清醒。辗转反侧许久,指针摩挲过表盘的滴答声如在耳畔,间歇悠长或者短促的虫鸣顺着窗台攀缘而上,成为逆时的乐声里最喧宾夺主的一环。

我还是爬了起来。头有点疼,选择去外面走走。
英雄宿舍被笼在沉沉的夜色里,作了一座寂寂的城。风里也带着一股恼人的闷热,出来走固然不能缓解不适,但却总好过缩在逼仄的房间里难受。
只有实验室一室杳亮,拉开的纱帘透出室内明白色的灯光。

华佗还没有休息。我透过窗子看见她小小的身影陀螺般转个不停。
走到门口又犹豫地放下了敲门的手,见了面又说些什么?嘱咐的话早说过太多,无非是今后各自保重。说完周身就存在黏着的气流,一动不动,尴尬得难受。
刚想离开,从旋转的门轴和向内收敛的门壁形成的绝妙空当里,她抬起她绒绒的脑袋,一双翠绿的猫瞳直直地望向我的眼睛。樱粉色的嘴唇轻轻开合,软软糯糯的嗓音带些沙哑的却微扬的尾音:“别走。”
早该知道猫人族生性警惕,对周围的风吹草动十分留心。我在门口踌躇不决弄出的动静,瞒不过她。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走近一步,咫尺间的距离让她费力地仰起头,周身旋转的丹药在她逆光的脸上投下一片朦胧而温柔的光影:“主人,先别走。”她的瞳孔幽亮,目光却没有侵略性。
她示意我跟着进去,让我坐下后取下调配好的试剂。瓶里的溶液呈半透明的翠碧,就像她澄明的眼睛。我默默地灌下去整瓶,有水果的甘醇清新,味道甜甜蜜蜜。
她似乎没想到我闷声不吭趁着她转身的功夫就喝得干干净净,眸里的惊诧清清楚楚:“主人就不怕我递给你的是生化改造剂?比如……喝下去就变成僵尸之类的?”
“你不会的。”我笑着摇了摇头。
“我相信你。”

她纤瘦的手指,攥紧了裙角后又松开。唇边的笑意微微荡漾开来,猫耳因为泛滥的涟漪微不可见地颤抖几下。
医者医人却难自医。她的心结好像始终都在,寡言少语,只是埋在实验室里,废寝忘食。和同样是猫人的葵葵子相比,她沉稳太多,更让人心疼。明明有悬壶济世的才能,却平白因为医治手法的闻所未闻而遭受猜忌怀疑。我试探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头。
小心地避开她耳朵的敏感区,想了想,又在发旋的附近揉了揉。她灰色的短发意外的柔顺,经过我有些不顾后果的大胆作法后仍旧妥帖。
她像是僵住了,愣愣地任由我手上的动作。始料未及之时的第一反应总能暴露很多事情。比如她微微前倾的身体和顺着手掌方向轻轻摇晃的小脑袋。再比如当半眯着的眼睛里褪去迷茫和不解的时刻第一反应就是掏出了一个隐隐冒着黑气的药丸和一根手臂泛着寒光的针管。
“主人原来喜欢吃针头?”华佗低垂着眼眸,看不清表情。
我讪讪地笑着,飞快闪身逃远。这种送命题会答才有鬼。

她体力并不太好,跑了一阵就歇下来小口小口地喘气。
面颊因沾了汗意而微微泛红,小手握成拳头有些乏力地捶着胸口顺气。我心下不忍,把袖子撸起,努力装出一副“真的非酋无所畏惧”的样子说:“你打吧,随你高兴。”表面上大丈夫视死如归,内心不禁思考起手指粗的针头扎紧肉里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着回去。
面前的小少女却噗嗤一笑,若不是听得真切,倒要怀疑是否是错觉。她面上向来不会有太过恣意的表情,大概是离别将近,于是现在眉眼弯弯,很是好看。
她随即敛容,把她白得几近有些透明的手指搭在我的手腕上。瘦弱的多半体虚,她的手却是温热的,我才发现自己浑身竟一阵一阵的发冷。她眉头微蹙,有些不满地嘀咕道:“唔,还是不能药到病除吗……”不信似的又替我诊了会儿脉。
眼神胡乱瞟到她羊脂玉般的脖颈,有些口干舌燥。
脸颊不知是因为生病还是心猿意马烫得惊人。我不断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合法萝莉没命吃的。马上就走了,多半还是最后一面,千万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却不知日后会后悔的究竟是怯懦了还是放手一搏的事。

只是确实冷静了,混沌的脑袋上浇了一桶凉水。要走了。
“华佗。”
“嗯?”
“夜深了,一起回去吧。”

她小跑起来,带动的风拂过扬起的发。
于是虫鸣更近,她翩跹的身影,惊起漫山遍野的萤火。
天阶玉宇,月辉点染在她粉雕玉琢的脸上,她眼中清泓流转,勾动粼粼波光。

我听到她的声音穿过飞舞的流萤,飘散在夜风里。
“再见了……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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