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其实知道天下本就无不散之筵席。
只是知道是一桩事，接受又是另一桩了。她掰着指头粗粗地数了数，想灵师不过才走了三个月，却像度过了漫长的三年。
江东的天实在太冷，今时今日更是飘起了雪花。只是堆不起来，在地上湿湿的，像融化的泪。她被大姐拗不过大姐，被千叮咛万嘱咐着要穿多点，遂在外头罩了一件猩猩毡的斗篷。通身是艳丽的火红色，固定的细带绕过她纤细的脖颈，坠下两个白绒绒的毛球。
她原以为正在落雨。练剑的时候天还未亮，握着雪霁的手开始冻得僵僵的，搓了好一会儿才有劲。舞起来飒飒生风，轻轻一旋手腕便能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但她仍像从前似的，一挥一刺得一板一眼。斗篷不太方便，穿着总有些缩手缩尾，早被她搁着放在天阶上，叠得齐齐整整。她的额发已经微微有点湿了，不知是出汗还是给落潮的，樱唇平稳地吐着息，一小口一小口薄薄的白气。待累得气喘，方揉揉有些泛酸的手臂，停下来歇息。走近了才看见斗篷上簌簌落满的绒花，像红梅委顿，孤孤零埋在雪里。
她微微抿着嘴，靥上疲累的红晕还未褪尽。趁着手指尚还有余温，纤细的手指在带子上轻轻一抵，一伸一转便灵巧地给自己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只是胸前的毛球一长一短，松松地挂着。天色微明，她终于有了闲心，瞧着东边拂晓的天际，不知怎么又想起灵师来。
他曾叫她不要过分努力。也曾一掷千金为她置办衣裙。
她总有些面薄，收他的礼物会感到不好意思。可他又是一个极其追求仪式感的人，偏偏又知道许许多多奇怪的节日。她很喜欢乞巧节时他送的那件霓裳羽衣，披帛清透，裙摆背出绣着灿烂的星河。喜欢到吃大鸡腿的时候都掖高袖管，只敢微张小口，生怕油脂溅上，污了裙衫。她那时想陪伴的日子会很长很长。山海界危机四伏的，自己总有空寻着好帮他的忙。
可没想到，不到两载的时光竟从指缝里打了个旋，溜了个干净。
他走得那天奈无很安静，小小的菌人族低低地垂着首。风也很静，静得一瞬间她几乎听到自己眼泪坠落的声音，啪嗒一声砸碎了一切回忆。
少年神色温柔，摸了摸她蓬松柔软的头发，眷恋似的道别，然后远走。
“最后悔没陪你去北方看一次雪。”
她终于蹲下身，在江东的薄雪里，终于怕冷似的抱紧自己的胳膊，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