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paro ooc请注意
*我有一百种仓促地BE方式
梦之咲的皇帝陛下每天都会在傍晚时分来海边。
夕阳把海面醺得波光流金，粼粼闪烁不已。他往往会坐到暮色四合，从遥远天际慢慢聚拢的薄雾，把绮丽的烟霞、盘旋的海鸥与跃动的游鱼全都笼在纱一般轻濛的月色里。
那时他才在礁石丛生的浅滩上站起来，拍拍被露水浸染或是潮汐溅湿的华美下摆，收了鱼竿背着钓篓像个普通的闲散渔夫那样，晃晃悠悠地乘着满地凄冷的月光回家——当然，如果那个空旷幽冷的宫殿算是家的话。
湿透的拖尾在海滩上拉曳出偏执的印痕，猩红的披风末端沾满金色的沙砾。天祥院英智若无所觉，有些欢悦地哼着近来举国传唱的歌谣。词作者是那些天真而有趣的革命者们，他们用星火一样微渺的希望点燃了反抗的燎原大火，撼动了这个国家早已腐朽却顽固的根芽。
这皇冠他确实已经戴了太久太久。
公爵第三次找到海边的时候，英智看到一尾漂亮的鱼。通身雪白，只在两边靠近腮处晕染着一抹浅淡的杏色。它灵巧地游过嶙峋的礁石，绕着钓钩不停转着圈圈，在蓝到透彻的海水里，像一片旋落于世间深处的雪。
钓钩被磨得锃亮，只挂着一个小小的系好绳结的网兜，里头孤零零地放着一颗已经发芽的花种。翠色的嫩芽随着海水微微摇曳。
英智勾了勾唇，好笑地觉得它有些犹豫不决。于是恶作剧般晃荡了一下钓竿，又卷了卷鱼线，作势收杆。像逗弄小狗或是猫儿，反正不是鱼类而是别的什么东西那样微微俯身，指尖并拢，仿佛邀请般缓缓地搅动着水波。
“无可救药！”
“真是无可救药！”
公爵微低着眸光，对这副有些荒唐的景象除了这句贫乏的斥责便无所可陈了。他推了推眼镜，打好腹稿刚欲继续开口说些什么便被任性的皇帝用含着笑的话语止住。
“嘘。敬人声音太大了，会吓到它。”
他心里清楚自己这位从小玩到大的友人究竟好(hào)玩到了何种地步，竟异想天开地把他国上供的稀有花种都做了饵料。他皱着眉无奈地摇了摇头，再三叮嘱无果才离开。
那尾鱼吻了皇帝的指尖。
英智想到幼时偶然停在他掌心的蝴蝶，蝶翼扑扇在交错的掌纹中，轻缓又温柔。
薄暮的海水极冷，他的指尖却极热。他看见随着它一开一合的小口，气泡绵密上浮。
“我可以帮你实现一个愿望。”
鱼嘴里吐出少女独有的清软嗓音，不带半点矫揉。就算面对着这样魔幻的场景，年轻的皇帝只是微笑着拨了拨它的背鳍，毫不意外地发出一个敷衍的单音节词来：“哦？”
“可以送给我那颗种子吗？”它又吐了个泡泡，有些不好意思地晃了晃尾巴。
英智原以为海之花不过是莫须有的噱头。这种事王室里有太多，言语的力量，在于鸩毒也能粉饰成诱人的糖霜，更何况只是这种无伤大雅的名声传唱。
它却说那花确实能在海中生长，是弟弟最喜欢的的花。绽开的花瓣细长，层层叠叠若月下云霜。
他解下了网兜。
“所以，你想要什么呢？”
它没捱住语气里的欢欣，边吐泡泡边在海中划出小小的浮浪。
想要什么呢？他早已站在了梦之咲的至高点，在深埋白骨的座上见惯了声色犬马。
金钱？权力？都不是的。
他想要梦之咲光辉的未来。
哪怕成为暴君，被万人误解也无所谓。个体的牺牲是必要的，与群体的利益相比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而这并不是可以凭借外力办到的事。没有什么会不通过等价或多价交换取得，付出的和得到的，都维持在可笑的正比上，这是亘古不变的守则。
“没有哦。”
英智站起来，淡金的发被裹挟浮浪的海风的沾湿了些许，双唇冻得煞白，却在微冷的月色下缓缓绽开出一个清浅的笑。
有光，短暂地撕开浅滩的黑暗。
光芒散尽后出现的少女把纯白的鱼尾枕在他所站的礁石上，有些局促地绞了绞手指。她栗色的发在肩上柔和地铺陈开来，只在发端带起卷翘的弧度。
像鼓足莫大的勇气那样深吸一口气，双手交叠着握于胸口。“杏。这是我的名字，一定不能忘记啊。”她仰起头，眸中是清透若琉璃的水色。
“我会找到你的愿望的。一定会的。”
她没等到英智的回答，像劝服他又更像劝服自己那样，低低开口。
那是仅剩不多的、暴风雨前的安宁。
英智仍旧每晚都会去到海边。
杏每次都在最高的那块礁石上等他。有的时候会早一些，太阳还未西垂。有的时候又晚一些，月已上中天。
等到她尾部的鳞片失去了水泽被海风吹得干涩翘起的时候，就像像戏水的孩童一样用力一跃，溅他一身水花。
远方传来公爵的“红月”溃败的消息。
他开始反常地咳嗽，好像心肺都随着蜷曲的身子震颤移位，喉头瘙痒得咳出一阵腥甜。用以捂住嘴的手巾上如玫瑰飘落的花瓣那样，猩红一片。
他依旧遵循着每日的约定，和他的人鱼小姐聊不长不短的天。
杏说话的时间越来越长，絮絮叨叨地从她还是小人鱼时说起，讲到她那个在邻国生活的弟弟，说海之花结出了骨朵，大概不日就会开花。
他都安静地听着。
只是到后来，似乎连笑着都牵扯了病痛。
连醒着，都成了贪得。
他大概知道他熬不过。
革命的号角在宫外回响，喧杂的人声震天。他透过高高的窗，看见一轮圆到极致的清冷月亮。
他的国在走向新生。
而他却在消亡。
他想到了早上没批阅完的公文。
想到了没喝完的那杯红茶。
想到了杏。
想到她潋滟的眸里，落满的星星。
他闭上了眼睛。
恍惚间听到她清软的嗓音。
“不要……忘记我……”
接着有滚烫的、带着腥味的液体被喂进他的口里。身子逐渐回暖，意识却黑沉沉地好像落入了深海。
他看见那株长在海底的花，细长花瓣边缘已变成干瘪的暗黄，萎谢地悄无声息。
2018.6.5
鱼子蓝
